【黄曲】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6）
接下来的几天，曲和都没见过黄志雄。他在准备考试和期末演出，还要做家教，等曲和再出现在广场上的时候，他才忽然想到，挺长时间没有来过了呢。
默默跟小广场说了好久不见之后，曲和有些焦急地想到黄志雄，他的这位朋友的精神状况看起来不太好。曲和记得他说过，他每天都在这里等。曲和在广场上四处张望，但愿他唯一的朋友不会因为他好几天没来而生气。
小广场上人不多，曲和看了一圈，又找了一圈，没看见黄志雄。松了口气，又有点失望。还好没有害他多等一天，他今天怎么就没来呢？
背着琴走到他平时跟黄志雄分开的路口，停了半分钟，往自己家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下，退回去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曲和不知道黄志雄住在哪儿。所以他跟随自己的内心。第一个路口左转，第二个路口右转，第三个路口不转。第三个路口最中间的那条小路通向贫民区，好像因为居民经济情况的落后，那条小路上路灯都要暗一点。
曲和抓紧琴盒的把手，关键时候它用来当武器还是不错的，虽然笨重了点儿。
那条路越往里走越脏乱逼仄，衣着破旧的人们忙碌的在一个个破旧的门洞里进进出出，焦躁麻木地男人路过，冷淡地看他一眼，他们忙着谋生，没时间琢磨一个大眼睛的黄种人到这个地方来干什么。
眼睛红肿面容苍老的女人们抬起眼睛看他，很快又低下头去，手里忙着乱七八糟的家务事。小孩子们哄闹着，踢着一只破旧的足球从曲和身边跑过去，开心地笑着。
曲和问一个在路灯下织毛衣的老太太，知不知道一个叫黄志雄的男人住在哪里。
老太太嘟嘟囔囔地先骂了半天可恶的冬天，天黑的太早，她必须早早打开电灯，虽然不多但总归是一笔花销。然后放下手里的旧毛线，站起来看曲和：“啊，我搞不懂你们中国人的名字，不过我知道你找谁，我们这里只有那一个中国人。”
曲和恭敬地请老太太带他过去，老太太把毛线夹在胳膊底下，驼着背走在曲和前面，嘴里嘟嘟囔囔地跟曲和说话：“先生，我不知道你来找他干什么，但是他很奇怪，那个可怜的孩子，他大概是有神经病，经常在家里大吵大闹，这太可怕了，你这样的绅士为什么来找他呢？”
“他是我的朋友。”曲和眨眨眼，小心地扶着晃晃悠悠的老太太。
“我们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他只是酗酒，每天都醉醺醺的，听说是个退伍的大兵，哦，退伍士兵的救济金可比我们这些人高一点。”老太太还是嘟嘟囔囔：“那个孩子太可怜了，你是他的朋友，你得帮他。”
曲和一边答应着，一边看着四周。嗯，他的公寓里还有一个小房间，或许可以借给他的这位朋友。
老太太把曲和带到一间屋子前，房门紧闭，隐约听得见里面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哦，他又来了，我可不敢在这个时候靠近他，我们连医生都看不起。”老人转身逃开。曲和道了谢，过去敲门。
没人答应，屋里还是摔东西的动静。窗帘紧紧地拉着，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曲和看了看薄薄的门板，又看了看自己的琴盒，摸了摸白色的琴盒，心里默念：对不起了兄弟。
黄志雄的门板真的太脆弱了。
大提琴轻而易举地砸开了大兵的门，曲和冲进去，惊呆在原地。满地的玻璃渣，摔碎的没摔碎的酒瓶子，倒在地上的桌椅，还有散乱一地的装饰物。黄志雄红着眼睛，正把写字台上的东西扫到地上。
“黄志雄！”曲和冲过去拉住他，然后被一把挥开，曲和又冲上去，用力把黄志雄推到墙边。黄志雄看见他，红着眼睛掐住他的脖子，牙咬的咯咯响，像一头疯狂的狮子。
曲和被掐得喘不过气来，一边胡乱拍打着他的胳膊，一边喊：“黄志雄，你冷静一点，我是曲和，曲和。”
“曲...和？”黄志雄好像被叫回了神，慢慢松开手，眼睛恢复清明，看见曲和缩在他的墙角，捂着脖子咳嗽。
“曲和...”黄志雄吓了一大跳，快速往后退，想躲开他。
“没事了，黄志雄，没事了。”曲和缓过气来，慢慢靠近安抚他。
“怎么会没事。”黄志雄表情像是麻木，又像是痛苦，退到窗边抓起窗台上的酒瓶猛灌下半瓶去。
“你看，我还是伤到你了。”黄志雄定定地看着曲和：“你走吧，我会害死你的。”
“别这样，黄志雄。”曲和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别这样。”
黄志雄顺着窗台坐下，把头埋在膝盖里，使劲抓了两把头发，声音都有点扭曲：“你走吧，我会害死你的，你走吧，走吧。”
曲和鼻子一酸，几步跨到黄志雄身边，跪在他旁边，用力把黄志雄的头掰到自己怀里，用力抱住，一手护着他的头，一手拍着他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别怕，别怕。”
黄志雄闻见曲和身上浅淡的味道，颤抖着掉下泪来。
曲和不住地念叨：“别怕，有我在，别怕。”脸上一片泪痕。
等黄志雄冷静下来，曲和把他带到自己家，两个人坐在曲和的小餐桌两侧，面面相觑。
“呃，你不要觉得是给我添麻烦了。”曲和摸摸鼻子：“我带你回来是因为，呃，我砸坏了你的门。”
“对不起。”黄志雄耷拉着脑袋：“你不要管我了，我会伤到你的。”
“我这几天没去拉琴是有原因的。”曲和搓着手指：“我这几天太忙了，不是故意不去的。”
“我知道。”黄志雄搓着衣角：“有事做，很好。”
“我去给你收拾客房。”曲和坐不下去了，跟黄志雄坐在一起，他总是心跳的有些快，有些不知所措。
“不，不用了，我，我马上就走。”黄志雄拦住他。
“你要去哪里？”曲和声音大了一点：“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让你走嘛？！”
“我会伤到你的。”黄志雄站起来，背影宽厚，像一头受伤的雄狮，好吧，他确实是一头受伤的狮子。
“伤到我总比伤到别人好吧？！”曲和态度强硬，把他按在椅子上：“反正我又不会把你送进警察局！”
“可是...”黄志雄舔了舔嘴唇，他的唇形很好看，就算整个人都很颓废，那他也是最好看的流浪汉。
“可是什么可是！”曲和用最快的速度从自己的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扔进客房：“做我的朋友有那么让人难受吗？”
曲和窝回椅子上，抱着膝盖要哭不哭：“只有你不好吗？你根本就不知道，不知道我过的有多辛苦。”
“对不起。”黄志雄试探着把手放在曲和肩膀上。
曲和还是难过，缩着肩膀唠叨：“我什么都没有，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就算我想对谁好人家都不稀罕，你还能喝酒砸东西，我就只能忍着，我到底欠谁的啊我？”
“对不起。”黄志雄摸索着找到曲和的厨房，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
“对不起，我今天感觉不太好。”曲和懊恼地站起来：“客房可以住，你愿意就住，不愿意就算了，对不起我失态了。”
说完曲和就回房间甩上了门，然后又一阵风似的跑出来，端起水杯一饮而尽，又一阵风似的跑回去摔上门。
黄志雄愣愣地看着他，在客厅站了一会儿，进客房摸了摸床上软软的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