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季】(6)

庄恕问季白有没有时间。季白说本来是没有的,不过既然庄医生说了,可以有。


晚饭是季白定的地方,一家私房菜,足够安静,味道也好,价格不贵也不便宜。季白提前订好了包间,庄恕去的早,等了一会儿,季白推门进来。拉开椅子坐下,招呼都不打让人先上菜。


“你怎么饿成这样?”庄恕给他倒水。

“下午追贼跑了三条街,你试试。”季白一口喝干,自己拎着茶壶又倒了一杯:“刚抓着,还没审呢。”

“那我是不是影响你工作了?”庄恕看着他,等菜的空档把赠送的果盘吃了个干净,腮帮子鼓鼓囊囊,像个藏粮食的松鼠。

“没,有李熏然呢。”季白吐了几个西瓜籽,拿起纸巾擦擦嘴,又是风度翩翩,冲庄恕笑笑:“说吧,有什么想不通。”

“不急,先吃饭吧。”庄恕又怕他饿坏了。

“别呀,我这活了三十多年头一回给人当知心老大哥。”季白卷了卷衬衫袖子:“等着也是等着,你先说。”


“呃,我有个朋友。”庄恕想了想,没说出所有的真相:“他跟我说过一件事,关于,一件三十年前的事。”


“你朋友?”季白挑挑眉毛,眼珠转了转,靠在椅背上,了然地点头:“好,你朋友,怎么了?”


“这件事关于我朋友的母亲。”庄恕喝了口水,做足了心里建设,半真半假地说了他母亲的事情。

“我朋友希望还他母亲一个清白,他想找出真相,但是找出真相就要打破现在的平静,那件事涉及到的人现在都功成名就,这件事一旦说出来,会影响打击到多少人我不得而知,这样,我朋友还该说出这件事吗?”


“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啊。”季白手指一下一下叩着桌面,他盯着庄恕,好像一下能看到人心里去。

“请讲。”庄恕跟他对视,突然有点心虚。

“你这个朋友,是你吧?”季白死死盯着他:“我不是医生,我不懂什么利,利什么卡因啊,不过我懂得人命。要是真像你说的,你母亲被冤枉,首先啊,这两个冤枉你母亲的人,他们对你母亲的死负有直接责任,在追责期内是要被判刑的,再来,我个人的一点看法,假的就是假的,成不了真的,也不能让它变成真的,你说怕伤害其他人,杀人犯没家人吗?他有家人我就不抓了吗?”


“那你的意思是,我的坚持没错?”庄恕一边说一边给季白夹菜。

季白看着他不太灵活地握着那双筷子,没忍住笑出来:“庄教授,你使手术刀比筷子利索吧?”


“我十岁就去了美国,确实有点生疏。”庄恕老脸一热,抿着嘴笑了笑。


“这事儿怎么说啊。”季白吃掉盘子里的菜,给庄恕夹了一筷子粉丝:“你的坚持没错,但是警察叔叔友情提示,注意方式方法,不要违法,要不然到时候于情我不该抓你,于理不抓你不合适,我们也为难。”


“你想的倒是长远。”庄恕露出个笑脸来:“这件事三十年了,无数人劝我就这么算了,我过的还不错,该放下就放下。”


“放下?说的轻巧。”季白冷笑了两声:“你都已经放不下了还来劝你放下,有个屁用。”

“但是可能我的坚持得不到任何结果,我没有证据,没有证人,他们不会自己站出来。”庄恕看着季白,或许他天生就该是个警察,把这件事告诉季白,他很安心。


“没有结果就算了吗?”季白反问他:“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追的时间最长的一个案子,是一起冤案,当时我刚工作没几年,受了伤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出院之后我爷爷死活不许我出外勤,我被安排在档案室整理了半个月档案,我翻案例的时候发现那个案子,当时已经过去十五年了,被冤枉的人都快出狱了,后来我发现案卷有问题,就跟上面申请重新调查。”


“他们同意了?”庄恕低着头,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盘子里的粉丝。


“不同意,那个案子,已经盖棺定论很久了,上面怎么肯重新调查。”季白眨眨眼,指了指庄恕:“你们当医生的,太单纯。”


“我申请了五次,每次都被打回来,后来,半年之后,熏然他爸当了局长,二话没说就给我批了。”季白放下筷子,仰面靠在椅子上,歪着头看庄恕:“那个案子我查了一年多,被冤枉的嫌疑人都快出狱了,说什么也不想再顶这个雷,受害人家属也不想提这件事,那一年他们只要看见我,转身就跑。后来我查出来了,卡着追责期限找着了真凶,不过那个时候真凶已经癌症晚期了,没等批捕就病逝了。这件事有意义吗?他对受害人没意义,他的家属死了,救不回来,对凶手没意义,真相大白又怎么样,他也死了,对被冤枉的人有一点意义,我给他翻了案,正了名,可是十几年大家都快把他忘了,他已经坐了十几年的牢,这十几年也回不来,你觉得有意义吗?”


“有意义。”庄恕说:“它对被冤枉的人有意义,对正义也有意义。”

“正义本身就是意义。”季白坐直了身子,他看着庄恕,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庄恕,既然你觉得有意义,你就去做。有时候对大多数人的正义,不一定是真正的正义。”


“我不图正义,我只图个真相。”庄恕垂下眼睑:“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人想再翻开这件不堪的往事,我知道,我得不到任何的结果。”


“结果不重要,前面我说了什么也不重要。”季白眨眨眼:“你得想明白,意义也不重要,你妈妈不该被冤枉,这是你当儿子的该做的。你记着,案件有追责期限,但是公平正义是没有期限的,别说三十年,就是三百年,真相也不该被掩盖。”


“吃饭。”庄恕沉默了挺长时间,指了指桌子上的菜。

“行,吃饭。”季白长出一口气:“哎,这劝人这活儿我还真是干不了。”


“谢谢你。”庄恕眯着眼睛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我的事?”


“你不知道?”季白狡黠的看着他,掰着指头给他数:“生活在中国人传说里的三大神人,我一朋友,我一亲戚,我当年。”

庄恕反应了一会儿,笑出声来,筷子尖点了点季白。


“你骗不了我。”季白笑着说:“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真的?”庄恕挑眉毛:“有那么神?”

“不信你试试。”季白还是笑。


说完了正事,一顿饭吃的还是挺高兴,庄恕没给他讲夫妻肺片到底是什么器官,也没讲黄喉到底是什么部位的血管。


“哎。”临走之前季白叫住他,在耳朵边比了个打电话的姿势:“记着,有困难找警察。”


“哎,知道了。”庄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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