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季】(18)

灾区的雨一直没停,瓢泼似的往下浇。医院的救援队给安排在安全区,圈了一片平地当紧急救助站,武警和特警救出人来,有担架就拿担架抬着,送到救助站急救,轻伤的找车送到周边县医院,重伤的由救护车送到一附院和仁合。


几乎所有的救护车都到郦峰来了,一趟一趟的跑,送了一趟病人,车上的血迹还没等洗干净,就得赶紧再回到灾区,接下一个血淋淋的病人。


警局的救援队跟武警和特警一起,在被砸断的楼板底下把一个又一个流着血哭喊的人救出来。有的人能撑到他们破拆楼板,等到有人来给他们打上点滴,送到医院,有的人哭着哭着就没了声音,瓦砾被挖开的时候早就没了呼吸。


季白把累了半天的姚檬留在救助站给护士帮忙,他带着警局的其他人在大雨里搜寻。泥石流过去,留下令人恐惧的浓重的腥气,大雨哗哗的往下浇,怎么也洗不掉那股子房倒屋塌后的灰尘气和腥臭的血腥气。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穿着警服军装,外头套着没什么作用的雨衣,几十个小时连续不断的体力劳动,血和着土粘在身上脸上,一遍又一遍的冲进雨里去。


季白和他的同事挖出了他们这一天挖出的第十具尸体 ,有年轻人忍不住哭出声来,季白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示意年轻人帮忙,把尸体抬走。


跑了不知道多久,有同事来告诉季白,有人接替他们,让他们去救助站歇歇。救助站占用了地势最平坦的一块地方,扎着帐篷,帐篷上搭了防水的塑料布,帐篷底下放着药物和食物。


一附院和仁合的救援队合用同一块区域,一附院由李睿带队,李睿很像凌远,他一早就跟钟西北沟通过,现在两个医院的医护人员都由他指挥,哪个病人送哪个医院,哪个帐篷用来干什么,戴着眼镜的年轻医生在混乱中扯着沙哑的嗓子迅速的调度着整个救助站。


“西边第一个帐篷,稍微腾一下物资,让警察同志们歇歇。”李睿身上套着防护服,手上的乳胶手套还沾着血:“小杨,去帮着检查检查警察同志有没有受伤,受伤的赶紧打破伤风,雨这么大,小心感染。”


季白掀开挡雨的塑料布,浑身湿淋淋地钻进帐篷里去,几个医生护士正在帐篷的一角休息,困顿劳累的男医生们聚在一起抽烟,女医生们在一边坐着说话。


“师傅,刚才有您电话。”姚檬见他进来,拿着季白的手机过来:“您爱人。”

“哦,谢谢你。”季白拿过手机,笑了笑,没管身上还滴着水,给庄恕发了条信息,安,勿念。想了想又加了一条,


这应该算咱俩并肩战斗吧?

应该算的。季白想。


“头儿,擦擦,别感冒了。”同事递过条毛巾来,不知道谁用过,已经湿淋淋的了。季白随意擦了擦头发,稍微躲开点女同志,脱下身上的T恤,随手折了一下,拧出的水积满了脚下的土坑。


“警察同志,喝点姜汤吧。”杨羽精力充沛的声音传过来,一辆平板车上放着一大桶还冒着热气的姜汤,旁边横着一摞一次性纸杯。

“谢谢啊。”季白把刚拧过的T恤穿好,湿淋淋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


“季警官。”陆晨曦是跟杨羽一起来的,拿着杯姜汤送到他面前。

“谢谢。”季白接过来,几口喝光,看了陆晨曦一眼。陆晨曦估计是被他怼了几次有点怕了,跟他对视了一眼就转向别处。


第二天上午雨停了,中午太阳就开始暴晒。暴晒的灾难现场甚至比暴雨之下更加恐怖,混乱的现场,暴雨之后无数的细菌开始滋生,来不及运走的尸体迅速的腐烂发臭,凄厉的哭声就没断过。


第三天山上又发生了一次滑坡,出山的路堵了很长时间,救护车出不去,外头的车辆也进不来。季白他们跟着武警又去疏通了一次山路,救护车一路拉着笛冲出去,季白他们扛着铁锹和镐头往回走,跟车的方志伟还跟他打了个招呼。


太阳晒的人头发昏,大部分受灾群众已经被疏散,参与救援的军警继续搜救幸存者,救助站还是人来人往,姚檬第二天就不怎么说话了,太惨了。


一个年轻的姑娘来找他们,求他们救救他的父亲。季白带人冲过去,旧楼板压在老人身上,没法用工具,姚檬跑回去叫医生,季白带着其他人想办法搬开楼板。老人被救出来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楼板被抬起来扔在一边,季白手上被划了一道口子,血混着土,黑乎乎地黏在伤口上。


姚檬扯了条绷带给他包扎,听陆晨曦在一边问诊。

“患者姓名。”

“林皓,我叫林欢,我是他女儿。”

“病人胸骨骨折,送仁合,找庄恕。”

“好,谢谢您,大夫。”


“救护车过不来,抬过去。”季白活动活动绑着纱布的手,抬起担架去找救护车:“轻点儿,别晃,抬稳了。”



庄恕连着做了不知道多少台加台手术,空着的时候还缝了几十个皮外伤。已经第三天了,送来医院的患者达到了高峰期,医院已经饱和,消毒隔离措施不允许再接收病人,但是不能不接收。


林皓的手术是那天的最后一台手术。林欢在医院陪着父亲,庄恕第一次感谢自己是个医生,他救的了他的妹妹,救的了她的家人。


夏天的夜里普遍闷热,庄恕去院子里抽烟。季白以前说,刑警就没有不抽烟的,压力太大。陈绍聪说,当医生的,压力太大,早晚都得变成老烟枪。庄恕一开始不信,还想带着季白戒烟,结果来了这么一出,庄恕想了想,问陈绍聪要了支烟。


烟草的味道冲进鼻腔,呛出眼泪来。庄恕咳了一阵,盯着手里的半支烟笑起来。


季白的电话是五分钟之后打进来的,庄恕刚抽完那支烟。


“你怎么样?”庄恕问他:“累不累?”

“挺好。”季白懒洋洋的笑:“你见着林欢了?”

“嗯,她爸爸没事。”庄恕也笑:“我都累死了。”

“她爸爸是我救出来的。”季白说:“你又得请我吃顿饭。”

“好,你回来,我请你吃饭。”庄恕笑笑:“哎你走了几天了?”


“三天,怎么,想我了?”季白大概是起来换了个地方,周围人说话的声音小了很多。


“嗯,想你了。”庄恕的气声隔着电话打在季白耳膜上,听的季白脸一热。庄恕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你已经走了很久了呢,看来是我太想你了。”


“你就是手术不够多。”季白盒盒盒了几声。

“哎,你那徒弟,为什么管我叫师娘啊?还是还有别的师娘?”庄恕靠着墙笑:“你是不是得给我解释解释?”

“这个吧,还得说到小姑娘爹妈智商高,给她遗传的聪明。”季白笑着跟他扯皮:“那你不想当师娘,你想干什么呀?”

“那下回我让楚珺叫你师娘行吗?”庄恕突然特别想揉揉季白那一头毛扎扎的头发。

“那我就上你们医院医闹去。”季白笑了几声,声音沉下来:“老庄。”

“哎。”庄恕说。


“我...”季白顿了一下:“艹,太他妈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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